剴剴戰士到台北地院追究兒福聯盟責任。侯柏青攝。

男童剴剴被兒盟合作的惡保母劉彩萱姊妹虐死，引發全國眾怒，兒盟社工陳尚潔被訴過失致死。台北地院昨（12/18）傳喚時任兒盟執行長白麗芳作證，法官逼問「社工有無疏失？」她頻頻回應「流程有精進空間，刑責由法院判定」，法官反嗆「這只是客套話」，質疑「小孩出現這麼大落差，還不算受虐嗎？」但她仍稱要有具體事證，法官最終搖頭講出結論，「一直在幫忙解釋找理由。」

北院昨傳喚老牌「兒盟人」、前執行長白麗芳作證。白麗芳說，她的社工年資有33年，進入兒盟服務屆滿30年。她證稱，「社工依規定進行訪視，並非擔保孩子24小時的安全。」

前兒福聯盟執行長白麗芳作證，頻遭法官質疑。資料照。廖瑞祥攝

她稱「管理」是居托中心職責

陳尚潔的律師問她，兒童虐待很容易辨識嗎？白麗芳解釋，其實這對社工而言不容易，孩子有傷勢要傳給醫生看才能判讀。她以自身經驗指出，出養童有一半以上會出現身心狀況或情緒適應問題，到了新環境可能會有退化行為、食慾改變，有時候也會撞頭撞牆壁，長期哭鬧。

檢察官則懷疑，剴剴來自脆弱家庭，和一般父母去找居家托育不一樣，訪視是否要採取不一樣的強度和密度？白麗芳說，「這要回到兒盟的角色功能來看，出養社工要了解的是孩子的照顧狀況，但以管理角度而言，這是『居托中心』的職責…」

檢方說，如果小孩有人身安全疑慮怎麼辦？白麗芳認為會做處置，但社工只能就當下資訊來判斷。檢方進一步指出，兒盟為什麼不對保母採「突擊檢查」？白麗芳說，兒盟是民間團體缺乏公權力，而且兒盟把保母當成照顧孩子的合作夥伴，希望孩子能穩定，因此不會採用突擊檢查。

審判長則問，「剴剴的托育費每天1000元是哪裡來的？如果找非合作保母，就沒辦法用這筆錢嗎？能否用兒盟自有資金來出？」白麗芳強調，「這筆經費是募來的，也是因為收出養程序而來，保母必須配合理解和協助兒盟，才會補助這筆托育費。」

審判長說，要怎麼評估保母是否違反兒少法或兒童權益？白麗芳強調，必須要有具體事證才行，審判長嘆氣，「難道要等事情發生才曉得嗎？」

受命法官這時出手了，強調剴剴之前是周保母在照顧，原來有笑容，「剴剴到劉家以後，9月訪視時就出現瘀傷、10月發現精神委靡、11月一夜掉3顆牙，落差這麼大，社工是不是可以直接認定小孩沒受到妥善照顧？」

白麗芳四兩撥千斤地說，她沒有參與個案，沒辦法推論這些，但她認為，當下的決定背後應該有很多考量，團隊可能是朝「適應困難」方向討論。

受命法官搖頭說，「以社工教育訓練來說，小孩如果出現這麼大的落差，依你的認知，社工應該做什麼事情？」白麗芳說，社工這時要先跟督導討論，然後花時間蒐集資訊。受命法官大聲回嗆，「9月到11月的時間已經蒐證很久了…社工難道沒有任何警覺性和雷達，覺得只需要讓剴剴看醫生就好了嗎？你認知的社工訓練是這樣子？」白麗芳再度無奈表示，自己沒有參與整件事的過程，只能用當下取得的資訊和專業經驗來判斷。

剴剴被惡保母姊姊劉彩萱虐死。資料照。廖瑞祥攝

惡保母妹妹劉若琳是虐死剴剴的共犯。資料照。廖瑞祥攝

通報門檻講不清，旁聽民眾嚎哭

眼見她都沒有直接回答問題，受命法官來了記直球對決。

受命法官說，「我很好奇，收出養的小朋友到底要到什麼狀況，社工才必須通報？如果連出現這樣巨大的落差都不算的話，難道要被打到全身是傷、斷手斷腳？社工才有通報義務…」白麗芳沉默以對一陣子….「我好像沒辦法回答，如果能明確證明孩子受虐，就是要通報，但我們沒有明確證據。」旁聽民眾聽到她的說法，當場氣到哭出來…。

受命法官還是沒放棄，拿出筆錄記載問她，「檢方當時問你說，社工發現有傷，是否要在24小時內通報？你回答『是』；檢方認為，陳尚潔如果通報你們介入評估剴剴，如果有做這件事，剴剴很可能就不會過世，你當時也回答『是』。所以你認同陳尚潔這時候應該要去通報嗎?」

白麗芳說，這個檢方筆錄是簡要版，「整個訊問過程，檢察官的問題都是複合的，他可能先看個影片，叫我判斷是否受虐，我也有跟檢察官解釋什麼是『責任通報』，如果有『疑似受虐』或『不當對待』，我們就要通報….」

受命法官聽不懂她的答案，質疑「陳尚潔當時到底有沒有通報義務？」白麗芳堅稱，「要疑似受虐或不當虐待才要通報，不是有傷就要通報。」

受命法官直指，陳尚潔就是沒做通報動作，白麗芳回話說，「我們的整個流程和體系都有精進空間，但刑責的部分是要交給法官判定。」受命法官說，「這是客套話，我不是這樣子問的，你們有沒有對處遇提要求？陳尚潔有符合你們的要求嗎？」

白麗芳說，「對我而言，『改善』和『疏失』是兩個層次，我們有做不夠好的地方要改善，但和『疏失』有差別。大家都需要改進空間，社工真的需要很多的經驗來學習…陳尚潔應該諮詢更多不同專業的人，必須連結更專業的醫療資源…」

台北地院審理剴剴案，傳喚兒盟前執行長白麗芳(後)、北區收養組組長葉亭希及督導葉詩宇作證。侯柏青攝

兒盟社工陳尚潔（白帽者）迄今否認犯罪。資料照。廖瑞祥攝

1晚掉3顆牙，她認了「不尋常」

陪席法官再追問白麗芳，「你說要有明確的受虐證據才要通報，到底是『明確』或『疑似』？以一個普通人的想法來看，小孩一個晚上掉3顆牙，你會覺得這是疑似『受虐』的情況了嗎？」白麗芳證稱，只要「疑似受虐」就可以通報，她也承認，這樣的例子看起來「的確不尋常」，但她自認為已經接收本案太多資訊了，沒辦法回到一般人的想法。

審判長則犀利問到，「如果你跟陳尚潔一樣是第一線社工，你看到這樣的狀況，你會通報嗎？還是繼續從劉保母那邊問醫生的狀況？小朋友不在你的手上，你也不一定能問到醫生，這時你會聽劉保母的一面之詞？還是會選擇通報？」白麗芳則強調還是要蒐集資訊，多方諮詢專業意見。

受命法官則說，「這段時間是否要主動積極一點，9月剴剴瘀傷、10月精神委靡、11月一晚掉3顆牙，社工有做受虐釐清嗎？唉，剴剴12/24就過世了…」

白麗芳說，印象中，剴剴第一次的瘀青有消退，而精神委靡則是收養童常出現的狀況，如果掉牙的話，就應該去看牙醫，以上種種狀況，都不能代表陳尚潔「完全沒作為」。她沒有參與此案，「但事後來想，或許她應該做更多一點…」

受命法官感嘆「剴剴看起來像是適應問題嗎？很明顯的是，他沒受到適當養育、照顧，方向走偏了，而且時間長到，連小孩子死亡了，這些你都覺得沒問題嗎？你一直在幫陳尚潔解釋、找理由，但她終究要面對法官質疑，我們想要透過你了解社工的注意義務到什麼程度，你覺得這樣是合理的嗎？」

白麗芳嘆氣，「這麼沉重的問題要交給法官決定，我們只能確認她是否有跟督導討論…我們不是想幫她（陳尚潔）開脫，我們是相信合作保母給的資訊，只能朝這方向判斷…」

受命法官回擊，「這不就是跟客觀事證顯不相符的判斷嗎？」白麗芳突然長長的沉默…然後緩緩地說，「我會說這是一個限制，不是判斷錯誤，我們只能基於當時的資訊來做判斷。」

法官狂問「刪照片」嗆滅證

隨後上場的兒盟北區收出養組的組長葉亭希，則被法官質疑為什麼指示陳尚潔刪掉手機裡的剴剴相驗照片？她強調，是擔心陳尚潔留著照片壓力很大，也怕她一直看，所以在轉存兒盟共用槽以後，就請她刪除手機裡照片。

受命法官質疑「是怕這些照片被檢察官、法官看到嗎？依照對話紀錄，你一直有指示『刪除』，你不知道司法調查裡面有『滅證』的動作嗎？」葉亭希解釋，強調絕對不是怕調查，兒盟統統都有存檔，她只是刪除雲端上的那一份而已。

受命法官又問，「刪掉資料你不覺得不合適，事情一發生，叫人家刪手機照片…」葉亭希說，「我只是在乎陳社工的心理狀況，我擔心他一直看照片會影響身心狀況，他傳給我們就會存檔，我們沒想到調查會變成這樣，那個時間點，沒人會想過陳社工會被起訴…」

法官訊後改定1/22續行審理，當天將傳喚居托中心社工等人到庭作證，釐清陳尚潔是否該對剴剴之死負責。

剴剴案曾引發「終結兒虐、陪你長大」的萬人大遊行。資料照。廖瑞祥攝